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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劍起雲深】第1-5集作者紫屋魔戀



【劍起雲深】




? ?出版:河圖文化





【第一卷】第一章:又見面了



秋雨飄飛之中,懸崖之上幾道人影迴旋飄動,鬥得正自精彩,被圍攻的那黑衣蒙面人雖是以一敵二,卻是猶有餘力,一雙拳掌在兩人劍影之間進退自如,即便空手仍是佔了上風:反倒是圍攻他的二女氣喘籲籲、汗水飛灑,年紀較長的那女子雖說落在下風,猶可支持,但年輕女子卻是劍法散亂,攻守之間再無章法,若非對方似是一時之間不想分出勝負,只怕二女早就要落敗。



連續幾下猛攻,都被那人拳掌飛舞,逼得難以沖過黑衣人背後,竟被迫得漸漸退向崖邊,年長女子暗自心驚,遠方宅院間殺聲漸斂,火勢卻是愈燒愈旺,逐漸增大的雨勢竟是一點都沒辦法平息,顯然自己家園裡的人手難敵突襲,已敗下陣來,而敵人一不想留下活口:二對山莊里的財物似無興趣,自然也就任著火勢蔓延,一發不可收拾。



偏偏她縱使千百個想殺回山莊去,可自己和女兒聯手,卻連此人的防線都沖不破,雖知雙方功力頗有差距,但兩邊交手已過百招,怎麼看都覺得此人對自己與女兒的招式路數頗為熟悉,心下驚疑間還得護著招招失手的女兒,不知不覺已被逼到崖邊數步之處,再退幾步便要落崖了。



見已將二女逼到了此處,知她們再也突破不了自己這一關,黑衣人迳自停手,望瞭望四周,唯一暴露在外的眸子裡透出了些許異樣的眼光,也不知在懷念還是在想些什麼。好不容易等到對方停手,年長女子扶著身形已搖搖欲墜的女兒,喘息之間只覺身上難過至極,三人從山莊處一路戰至此地,對方功力又在自己兩人之上,激戰之間不只心驚,身上更是香汗淋漓,加上雨勢不斷,方才戰中還不覺得,此刻一歇下來,只覺渾身濕透,被山風一吹那寒意直透心窩,甚至連手中劍都覺得重了幾倍,卻還是得舉著瞄向對手,不願示弱。



只見那年長女子云髻高盤,斜插的丹鳳簪展翅欲飛,栩栩如生,一望可見非富即貴,微顯圓潤的臉上黛目青眉,鼻樑挺秀,櫻桃小口似開實合,美貌間透著一股高貴嫻雅:雖說渾身濕透,頗有幾分狼狽,舉劍對敵間卻仍是長身玉立,一派寶相莊嚴,氣態絲毫不肯落了下風。但另外一邊那十六、七歲的如花少女,卻沒有母親這般沈得住氣,她秀發柔絲,朱唇粉鼻,面容身形與母親幾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,神態卻顯出幾分天真,點漆般的美瞳驚懼地望著對手,原本絢爛笑容常掛的小臉蛋,此刻再沒半點笑意,遠遠傳來的聲聲嘶叫,彷彿都在少女心裡重重地搥打了一下,柔致細膩、彷彿一捏之下便要滴出水來的肌膚上頭滿是蒼白,再沒一點血色。



「爾……爾是何人?為何糾眾犯我棲蘭山莊?」年長女子雖還能保得神態平穩,微微發顫的聲音卻暴露了她的心驚,畢竟棲蘭山莊是威天盟四山莊之首,雖說自莊主姬園三年前逝世之後,聲名已遠不及當年,但對方表現出來的實力著實不可小覷,江湖上哪裡出了個這麼厲害的角色?



本來連連敗退之中,她便一直在著力辨認對方的武功家數,但敵人似也防到了這一招,身形動作間均平凡得一如尋常武林人物,使出來的拳掌也盡是武林中人盡皆知的大洪拳、五行掌等種種手段,只靠著內力深厚硬撼對手長劍,見招拆招間還刻意漏掉了好幾個邵雪芊刻意露出的破綻,即便邵雪芊在嫁給姬園前也是一方俠女,見識著實不凡,碰上這等蠻打也是難勝,更難以看出對方根柢。加上還得護著女兒,邵雪芊的注意力也給分出了四、五成,自然更難看穿對手武功。



照說邵雪芊劍法不弱,其女姬夢盈雖未出師,劍法底子也不錯,該不會如此不濟,但一來此人功力著實高明:二來對方來的毫無跡象,一碰上便是激戰,心驚之下邵雪芊還可自持,心慌意亂的姬夢盈功力卻打了個折扣。



更重要的是此刻雨水紛飛,對方使的拳掌,純以功力取勝,雨水紛飛並不造成阻礙,但自己母女用劍,重在輕靈飛舞,卻被雨勢抑壓得劍勢微挫,雖只是些微差距,若遇一般對手算不上什麼影響,但此刻敵手難纏,即便如此微小的差距都造成問題,本就較弱的兩人更加居於劣勢,加上對方深知兩母女劍法優劣,打起來自然更難占得上風。一邊護著女兒,邵雪芊一邊心驚,對方如此好整以暇,不只是因為對付自己母女遊刃有餘,更因為對方所帶來的人數量雖遠少於棲蘭山莊的莊丁,卻是個個武功不弱,擺在江湖上都是一二流的好手,武林中究竟何時出現了這般強悍的勢力?事前竟是一點風聲也不透?



雖說如此,邵雪芊的江湖經歷終非易與,仍對敵方的來歷看出了些許痕跡。



首先對方雖是刻意隱匿自己武功,但除了為首者外,旁人卻沒法做得那麼滴水不漏,雖仍看不出對方來歷,卻可知來人的武功非是一師所傳,若是一個組織,十有八九非是傳承已久的派門,而是龍蛇混雜的幫會之屬:再來對方人人黑衣蒙面,交戰時一句話也不出口,最多只用哼聲彼此照應,令邵雪芊愈想愈是 心驚,難不成對方之中竟有自己熟悉之人,否則何用如此小心?



偏偏無論她怎麼引誘,即便已是佔盡了上風,對方仍是一聲不吭,舉手投足間絲毫不漏一點破綻,一點逼不出對方的真實功夫,邵雪芊心下不由著惱,若非姬家獨子姬平意還在君山派門下練武,遠行未歸,以自己三人聯手之力,就算勝不得眼前此人,好歹也能迫得對方使出真本領來,哪用像現在這樣,怎麼猜測都猜不出對方的真實來歷?



黑衣蒙面人一點回應都沒有,只是環視著懸崖各處,彷彿這兒對他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在似的,邵雪芊心中幾次想要搏命出手,就算對付不了敵人,好歹也讓女兒逃脫,卻是無跡可尋,心下不由黯然,如果不是姬園身負內傷一直難癒、死得太早,自己何用落入如此地步?



想到此處,猛地福至心靈,邵雪芊不敢相信地望向對方,但才只一眼又心道不對,雖說當年只是驚鴻一瞥,但那人的身形輪廓,與眼前此人大不相同,想來那人便是落崖後別有際遇,此刻來尋自己復仇,也不該是如此模樣,只是心既有疑,嘴上仍是問了出來:「莫非……莫非閣下與當年那淫賊段翎……有什麼關聯?才找本莊尋仇?」



聽母親這麼一說,累得雙足虛軟,差點連站都站不住的姬夢盈嚇了一跳,?起頭來,可對方雖在邵雪芊出言時身子一震,眸中兩道冷電般的目光直射過來,那目光裡隱含的深刻憤怨之中,卻沒有一點被看穿身分的不自在,反而更透出幾分譏嘲。



這種目光中的說話,姬夢盈雖是看不出來,但看母親神色中猶疑愈增,也知母親猜的不對,不過對方聞言如此震動,想來當年段翎之事,與此人也不能說毫無關聯就是。



說來威天盟之所以成名,十五年前那一戰便是關鍵。那段翎原是天罡老人弟子,在天罡老人死後出現江湖,仗著高明武功行俠仗義,名聲原本不惡,卻在一夕之間變成無女不歡的淫賊。偏偏天罡老人武功傳承自武當道門,又別出機樞,造詣著實高明,段翎得他真傳,雖是年輕功力未深,卻頗得道門功法圓轉自如之意,江湖上著實少有對手,若非威天盟姬園與幾位結義兄弟一同出手,以棲蘭山莊家傳的金龍刺洞穿此人琵琶骨,令他有功難施,也難迫得他落崖。



十五年前那一戰便在此處,邵雪芊當時也與姬園夫妻聯手作戰,雖說以眾敵寡,但若非姬園金龍刺乃獨傳密法,那段翎在前所未見下著了道兒,只怕六人聯手仍是拿他不下:即便迫得此人墜谷後生死不知,但想到當日戰況,邵雪芊仍不由心驚膽跳。



只是當日眾人雖勝,但段翎臨危反撲的武功,卻也強悍得大出眾人意料之外,首當其衝的姬園幾乎是拚著挨上一掌,才能將兩支金龍刺洞穿此人雙肩,因此所受內傷也特別沈重,雖稱不上因此而亡,但段翎那含恨的一掌,卻也是姬園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。



一邊回憶往事,邵雪芊不由暗自搖了搖頭,其實當年眾人之所以在此處圍殺段翎,固然是因為義之所驅、義無反顧,但另一個原因,卻是為了此崖特產的「九轉龍珠」奇果。



這「九轉龍珠」十年一熟,其性極寒,乃是一種補身奇藥。當年姬夢盈初生時體弱,幾乎養不住,姬園的結義兄弟中二弟劉濠的兒子也是這等毛病,在邵雪芊的閨閣密友,出名的女神醫辛婉怡指點之下,眾人到此採摘「九轉龍珠」,卻見段翎先馳得點,在眾人之前已先採得龍珠服食,僅剩的一顆便留在手上,無論為公為私,眾人自然只能全力以赴了。



那一戰之後,雖說迫得淫賊段翎落崖而亡,但只剩一顆「九轉龍珠」,卻是難供兩幼兒服食,若非姬園是眾兄弟之長,對決段翎時又特別賣力,以致身負重傷,在五結義兄弟的多數決下取得此果,只怕姬夢盈還活不到這麼大呢!但也因此,劉濠之子早夭,其妻也因此抑鬱而終,是以眾兄弟中劉濠與姬園間裂痕愈來愈深,雖稱不上形同陌路,卻也無法親愛一如以往。



這事其實姬夢盈比母親還要清楚得多,因為幼時幾位叔叔伯伯聚會之時,二叔劉濠看著自己的目光,是那麼令人害怕,一點沒有看待晚輩的溫和慈祥,反而像是隨時都可能衝過來把自己掐死一般,讓姬夢盈最怕便是這位二叔,每次他一來她就要躲,深怕那天真被他給活活吃了。



說到這兒,那黑衣蒙面人此刻望向兩人的目光,也如當日劉濠一般恨怒難掩,只是愈發的憤恨嫌惡而毫無掩飾,光是兩人目光相對,姬夢盈就覺得自己好像要被吸進去一般,忍不住向後退步,小小的芳心裡暗自思索,難不成此人也跟自己家裡有這般難以解決的恩怨?否則怎會用如此怨毒的目光看著自己母女?



見對方連哼都不哼一聲,望向自己兩人的目光充滿怨毒,那森冷的寒光一觸之下便以邵雪芊這等修養也不由一驚,她知道敵人對自己母女恨怨頗深,若是落到了對方手裡,也不知會受到什麼折磨,說不定到時真會求生不能、求死不得。



邵雪芊雖不畏死,卻也不想身受如此毒刑,更何況女兒生時幼弱,到了此時已經十六、七歲,身子也不見如何好,身為母親對她愈發愛惜,愛女心切的她自更不希望女兒落入敵手,她暗暗咬牙,到得最後關頭,說不定也只得求死了。



見遠處火光愈盛,原本還隱隱傳來的廝殺、怒罵之聲漸漸止息,顯然棲蘭山莊里的戰況已至尾聲,邵雪芊心中的最後一線希望也為之幻滅,她護著女兒又退了一步,感覺身後已是斷崖,想到腳下土石之中,便是倒生崖底的「九轉龍珠」



根部,不由暗自苦笑,若當年能在段翎服食之前搶得先機,劉濠與姬園沒有生分,兩人合作之下,此刻的棲蘭山莊,該不會淪落如此。



突地那黑衣人迫近,雙掌翻飛間擊向兩女周身大穴,此刻三人已擠在崖邊,落足都得小心,十成心思倒有三、四成放在腳邊,生怕一個不小心落下崖去,此處面臨深崖,墜下去可是萬死無生,黑衣人下盤沈穩倒還不驚,兩女卻已難聯手應敵,將女兒護在身後的邵雪芊應得數招,已覺胸口血氣翻湧,被黑衣人雄厚的內力迫得呼吸不暢。



感覺得出黑衣人招式欲擒非殺,邵雪芊心下卻沒半分喜意,雙方對敵至此,雖說與敵人連句話也沒交談過,但僅從對方眼中的怨毒,邵雪芊便知敵人不知為何,對自己母女兩人恨意深重,一旦落入敵人掌中,清白不保自是難免,恐怕之後還有難以形容的苦刑等著自己母女倆,偏生長劍在風雨與敵人掌勢交迫之下愈難展開,便想自保也難,更遑論衝出生天。



正當邵雪芊芳心千迴百轉,也不知是否該一掌將女兒逼落斷崖,即便死了也好過落入敵手之時,陡聽身後一聲驚呼,原來是姬夢盈退步之間,不知不覺已滑出了崖去,她雖來得及一手抓住母親衣帶,卻已難挽落勢,邵雪芊還來不及反應,已聽得衣帶扯裂之聲,姬夢盈竟已落崖!



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從胸中浮起,雖說芳心還在掙扎,是否與女兒同躍崖下,以免落入敵手身受苦刑,但愛女心切,此番抉擇哪是這麼容易做的?一見女兒落崖,邵雪芊心頭一痛、劍勢一亂,陡覺一股勁氣直襲胸前,心中只想與女兒一同落下的邵雪芊再無求生之念,竟索性不避不讓,長劍反撩黑衣人胸口,一副同歸於盡、與敵偕亡的架勢。



本來黑衣人已穩立上風,對方兩人又有一人落崖,照說犯不著硬接邵雪芊玉石俱焚的狠招,無論退開兩步,又或暫收掌風重整攻勢都是輕而易舉,但也不知他恨意太深,還是有其他緣故,似是怕了邵雪芊也與女兒一般跳崖,竟硬生生地左掌一拍迫開長劍,拚著掌心被劍鋒割出一道傷口,也不願退開半步,右掌直拿向邵雪芊胸口,務要將她擒住。



長劍被對方掌勢帶開,感覺那掌直搗胸前,邵雪芊猛地一醒,對方的招式仍無甚異狀,但掌心這股異常的洪流,卻是令她熟悉異常,竟是威天盟老三石漸獨門的「洪濤無盡」掌訣!



雖說石漸與劉濠向來最好,自當年之事後,與姬園已漸有分歧,但邵雪芊怎麼也想不到,石漸竟會出手對付自己!



「你……」心下苦楚難當,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,邵雪芊長劍脫手而出,直射黑衣人胸前,身形卻向後急退。既是石漸出手,先不說身為正道中人,以他的智計更知這般鬩牆之事必須努力消滅痕跡,絕不容一絲線索外漏,自己落入他手只怕是苦刑後仍難逃生天,還不如跳落崖下,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!



沒想到邵雪芊如此決絕,黑衣人一手沒來得及抓住她,索性掌力外吐,一股火熱洪濤直迫邵雪芊胸口,身在半空的邵雪芊只覺胸口一痛,一口血已吐了出來,這還是因為兩人已有距離,黑衣人雖使出劈空掌,但掌力難免消退,擊在邵雪芋胸口只剩下八成力,否則以「洪濤無盡」掌力之霸道強悍,生生將她劈死都有可能。



見邵雪芊身影向崖下直落,落崖前望向自己的最後一眼中滿是驚疑與怒火,黑衣人恨恨地轉過身去,左手將方才捏住的長劍向旁一扔,籌謀許久竟是功虧一簣,心下不由恨火更旺,說來若非邵雪芊臨死一擊狠辣無比,他雖心想擒之卻仍不願冒著性命之險,哪有她的機會?



不過這一掌雖沒法使出全力,邵雪芊硬挨一招,若無旁人馬上施救,其命也是險若一絲,只是可惜沒能擒下她,好生出這積了十幾年的鬱氣,實是可惜了。



腳下一滑落下崖壁,姬夢盈不由嚇了一大跳,雖說身為江湖兒女,行走江湖之際性命早不放在心上,但她終究年輕,可不願這麼輕易就死,芳心雖是張惶,眼兒卻仍在崖壁上緊貼,只希望抓住什麼草叢枝葉之屬,至少稍挽墮勢。



可惜此處崖勢險峻,雖稱不上壁立千仞,崖壁卻也平滑如鏡,除了上方崖底處的植物外,根本是寸草不生,臨危之間姬夢盈只見山壁之中一個山洞黑黝黝地,洞中似有精光流動,她連忙喊聲救命,卻是聲音才出口人已墜得更深,也不知傳進去了沒有。



突地,一條黑影從洞口飛出,直向姬夢盈卷來,猶如靈蛇一般,其勢迅疾難避,最怕蛇蟲之屬的姬夢盈甚至來不及叫,那黑影已卷住了她纖腰:只是跌勢太疾,即便看清了那黑影不過是條長長藤蔓,心知這是自己唯一生機的姬夢盈放鬆了身子沒有掙扎,身形仍是向下直墜,甚至還被這一扯之勢帶著向山壁撞了過去。



正當姬夢盈左掌立在面前,抵向山壁,只想努力稍減一撞之猛,右手握著的長劍也不知該放往哪裡去的當兒,卷在腰間的藤蔓卻起了異變,姬夢盈只覺腰間一股異常怪異的力道傳來,也不知怎麼搞的,竟把她下墜的力道消減了幾分,撞向山壁的勢頭也弱了不少。



雖說江湖經驗不怎麼樣,但姬夢盈終究自幼練武,反應比起常人要快上許多,藉著藤蔓上力道造成的機會,左掌雙足在山壁上一登,借力施力下,竟能向上竄起,加上腰間藤蔓之助,飛快地向上沖去,一口氣便攀上了山洞口:順手放開長劍,回過神來的姬夢盈不由吃了一驚,這登天梯的輕功雖說自己也曾習練,以往卻從沒有這般快過順過,沒想到今兒個竟救了自己一命。



還來不及看向山洞裡究竟是什麼異人相助,聽到崖上聲響傳來,姬夢盈猛一?頭,不由嚇的魂魄飛掉了一半,她墜下之後,娘親竟也落了下來,也不知是心傷女兒因而跳崖,還是被敵方逼落的?



當母親墜落眼前之際,與娘親打了個照面,姬夢盈只嚇得六神無主,邵雪芊美目緊閉、面如金紙,唇畔一絲血跡飄過,顯然是硬挨了一招,說不定已經昏了過去:別說一驚過後自己現在四肢發軟,一點氣力也使不出來,便在狀況十全之時,以她的武功也別想救得了母親,姬夢盈嚇得差點沒哭出來,甚至連叫都叫不出聲了。



就在此時,腰間藤蔓突地一動,姬夢盈還來不及反應,人已被藤蔓扔了出去,心慌意亂的她只見母親就在眼前,本能地摟住了邵雪芊的腰,這才發現那藤蔓仍是牢牢地纏在腰間不放,那怪異的力道又傳了過來。



一如剛剛的登天梯輕功,只是不知是做過一回,此刻愈發駕輕就熟,還是心懷母親之下,力道使得更順了呢?抱著已然昏過去的邵雪芊,回到山洞口的姬夢盈只覺四肢愈發軟得厲害,癱在那兒只知喘氣,芳心卻是高興極了,自己總算是救到了娘親,一時之間她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,只軟綿綿地挨在那兒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

喘息了好久,姬夢盈總算回過氣來,這才想到該當對救了自己的人先行道謝,她轉過身子,向著洞內一揖,「在下棲蘭山莊姬夢盈,多謝……多謝閣下救命之恩,來日必當圖報。」



「棲蘭山莊?」那人的聲音似是有些驚訝,姬夢盈這才發現,本來纏住自己腰間的藤蔓,正毫無聲息地退回山洞,卻被自己這句話驚得停了下來,心中不由頗有驚嚇,聽此人話意,莫非與家裡有什麼恩怨不成?換了以前她自然不怕,但現在家園已破,若在此又遇上了對手,姬夢盈可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,幸虧過了半晌,洞中之人接了下去,話聲與收回的藤蔓一般平靜無波,「另一人傷得不輕,你看看要不要帶她進來?外頭雨大。」



聽洞中人說到這兒,姬夢盈這才發現身上一陣寒意,原本紛紛而落的秋雨,已漸漸大了起來,閉目暈厥過去的娘親也似被寒氣所侵,正自發顫,她忙不?地扶起娘親,躲進了洞裡去。



躲入了洞中,姬夢盈不由打了個寒噤,本來她功力雖是不厚,要抵禦秋寒卻也輕鬆,只是方才崖上激戰良久,敵人又是存心消耗自己母女功力,以便一網成擒,加上方才兩番登天梯的輕功,雖說救了自己與娘親性命,可看來也消耗了不少內力,此刻姬夢盈手足酸軟,竟似一絲內力也提不起來,她擔心地望向娘親,也不知這樣下去邵雪芊會否受了風寒?



種種心思在腦袋裡也不知轉了多久,姬夢盈這才想起來轉身,想看看洞中人何等模樣。



洞中黑暗,姬夢盈好半晌才能習慣,一看之下不由嚇了一跳,洞中之人一身青衣,盤坐枯枝雜草之間,衣裳早已破爛,髮絲鬍鬚都是極長,臉孔上下遮住了一半,顯然在此處已住了許久。



尤其嚇人的是此人臉上傷痕累累,卻不是刀劍之傷,反而像是在草堆雜枝間磨擦出來的傷痕,原本的臉孔幾已不復見,只目光明亮與常人一般,若非他身邊藤蔓散置,讓姬夢盈想到若非此人出手救援,自己與娘親怕是難脫生天,這般怕人的模樣,只怕姬夢盈忍不住就要叫出救命來。



不過這人看來也知自己模樣嚇人,雖見姬夢盈嚇得後退,卻沒什麼舉動,反而伸手在空中虛按了按,要她冷靜下來:直到姬夢盈停住身子,才放開了按在藤蔓上的手,輕籲了一口氣,向山洞深處退開了十來步重新坐下,空出了位置好讓姬夢盈進來一些。

「站進來一點,這兒山洞不深,就算你不怕冷,可若再退出去,掉下去我可未必來得及出手。」



「呃……對不住……是夢盈無禮了。」暗地裡吐了吐舌頭,心知自己的舉動頗不禮貌,不過對方似有自知之明,看來並沒有怎生怨怪自己,姬夢盈扶著母親坐近了些,對著那人重新施禮,「不知前輩如何稱呼?」



兩眼一翻,似是不想回應姬夢盈的問題,那人深深地吐了一口氣,望向旁邊的邵雪芊,「姑娘姓姬?那這位姬夫人是姑娘的什麼人?」



「是……是晚輩母親……」轉過頭見母親仍然昏暈不醒,姬夢盈伸手按住母親腕脈,只覺脈象頻跳不穩、急促難定,顯然內傷沈重,不由嚇了一跳。



她雖知對方內力雄厚,母親一路護著自己,難以發揮劍法輕靈流轉的優勢,硬接敵人的雄厚內勁,傷的必然不輕,卻沒想到竟嚴重如此:偏偏姬夢盈限於年紀,又兼幼年體弱,內功底子便是紮實,功力也不足,便想救助也有心無力。



「怎麼辦?」被母親的脈象嚇了一跳,此時此刻,兄長在外難以聯絡,以往的老家人多半已經罹難,姬夢盈再無人可以依靠,著實害怕,「前輩……可有辦法救我母親?」



「我沒辦法。」姬夢盈話聲才落,那人便飛快無比地接了下去。「現下的我救不了她。」



「可……可是……」沒想到那人竟是快速無比地拒絕了自己的希望,姬夢盈淚水直流,面對著那人正要跪下苦求,卻被藤蔓卷上身來,想跪也跪不下去,只聽得那人慢悠悠的話語傳來,「看看清楚……身為棲蘭山莊之人,你該看得出來這是什麼東西,這樣子的我如何有辦法運功救人? 」



聽他這麼一說,姬夢盈?起頭來,淚水盈然的美目看清了那人,只見他雙肩處兩隻龍頭形貌栩栩如生,那東西姬夢盈從小到大也不知看過了多少回,自是一看就知那便是家傳的金龍刺。



心知家傳這金龍刺威力非同小可,不是尋常暗器,加上刺入的部位又是琵琶骨要處,配合上棲蘭山莊的秘傳手法,中招者功力難以運行,便有十成功力最多也只能發揮得三、四成,也不知此人究竟做了什麼事,才會被金龍刺所傷,甚至困在此處,也不知有多久沒見天日了。



想到此處,姬夢盈這才發現,方才纏卷自己腰間的藤蔓雖是靈動無比,力道上卻頗弱,若非變化巧妙精微,使勁的法子又頗為高明,頗得道門心法借力化力之效,怕也救不得自己母女。



想來多半是此人中了金龍刺後難以施力,只能專心在力道變化的巧致上頭,這藤蔓用以摘物取物再方便不過,但要說到以內力救人,那是毫無取巧可言的真實本領,以他這樣卻是在所難能。



「不若我們交換個條件?」見姬夢盈呆在當地,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,那人不由苦笑出聲,「姑娘助我起出這金龍刺,我便助姑娘施救令堂。真要說來,這金龍刺用的是秘傳手法,若非棲蘭山莊之人使用拔刺手段難以拔除,我若強行拔了這刺,傷及經脈只怕也無法救人了。」



「這……這個……」知道此人所言在在屬實,身為棲蘭山莊中人,姬夢盈自是知道這家傳手段的威力,只是此人身分不明,被家中長輩以金龍刺所傷,多半也不是好人,如果自己隨隨便便拔了這金龍刺,去了他附骨之蛆,此人猶若神龍出困,也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?



但比之那不可見的未來,此刻的邵雪芊眉目緊皺,面容扭曲,似甚為痛苦,想來這內傷也真是嚴重,姬夢盈思前想後,也真是沒有他法可想,便是飲鴆止渴,也非得如此不可了。



「既是如此,夢盈便為前輩拔了這刺。只是……只是事後,還請前輩萬勿走入邪道……」



「你呀,也真是可愛。」那人搖了搖頭,嘴角泛起的苦笑就連鬍鬚也掩之不住,顯然覺得姬夢盈的話甚是可笑,目光卻是柔和。



「若我是善人,不同你說也不會走入邪道:若我是惡人,輕諾寡信,事後姑娘也拿我沒法,這等無聊的問答你也會信,想來姬園老……相心來你家中的長輩,該當對你的天真很傷腦筋吧?行走江湖這樣子可不行……」



「這……」沒想到話才出口,便被此人嘲諷了一番,姬夢盈臉兒通紅,卻是無話可駁,這般天真的性子家里人早已知道,只是母親向來護短,最多只是說說她而已,加上姬夢盈的天真還沒出什麼大差錯,旁人最多也只偷笑而已,倒不真的當回事,她自己自然也不會想要改,只是每次被人當面提起,又羞又氣的臉紅耳赤而已。



只是此刻姬夢盈也沒多少辦法可想,畢竟以自己這點微薄功力,護身驅寒綽綽有餘,要施功救人卻是還差得遠,眼下也只能靠眼前此人救助娘親,偏他又挑明了有反口的可能,讓姬夢盈更不敢輕下抉擇,一時間怔在當地,眼光在此人和娘親身上來回跳著,不知如何是好。



見她還在考慮,那人搖了搖頭,似對眼前這小姑娘優柔寡斷的性子頗為不喜,但這般年輕,想來毫無江湖經驗的小姑娘,也真難要求她決斷明快。那人雖是不住搖頭苦笑,目光中卻沒有幾分嘲弄之意,更多的卻是趣味:他緩緩站了起來,走到姬夢盈身邊,「小姑娘好好考慮,我先幫令堂號號脈,如何?」



「嗯。」點了點頭,讓開了位子。一來身為江湖中人,至少沒有道學家那般重視男女之分,不會連手足接觸都避之若蛇蠍:二來姬夢盈正自傷神思考,也真沒太多閒工夫來管這人的行動:更重要的是有人陪著自己為娘親的傷勢憂心,讓姬夢盈好歹也覺得有些依靠,自不會抗拒。



「嗯?這是……」手指才剛放上邵雪芊的皓腕,那人便輕輕咦了一聲,將姬夢盈亂走的心思也引了過來,她見此人眼中頗帶猶疑,不由得偏了偏頭,問出了聲音,「前輩……娘的傷怎麼了?」



「這傷勢……」看姬夢盈滿臉擔心,那人勉強忍住了搖頭的習慣,揮了揮手示意她放心,「令堂受掌雖重,但看來沒有全受掌力所摧,對手該是隔空發掌,所中最多五成力道,真要說起來……這傷勢雖重,還可拖上了一兩天。只是這傷勢……卻是怪異……竟是「洪濤無盡」的掌力,這可就奇了……小姑娘,石漸這幾年來可曾負傷?功力進展如何?」



「是……是「洪濤無盡」?」聽此人言語,姬夢盈不由吃了一驚,即便沒什麼見識閱歷,她也知道「洪濤無盡」是三叔石漸的獨門掌訣,霸道強悍已極,難不成那黑衣蒙面人便是三叔?



不過仔細想想,姬夢盈便知不對,先不說前些日子石漸遠行關外,去找他的老友處理一些雜事,此事在江湖上早非秘密,光只是身材就不對,石漸形貌獨特,身子不若一般武林人魁梧雄壯,比自己還要矮小個幾分,那黑衣人卻是正常身材,這等身形差距,可不是什麼易容之術可以以假亂真。



她搖了搖頭,「三叔沒什麼事啊……雖說夢盈看不出三叔功力如何,可卻從不曾聽說三叔有什麼傷勢,照說功力進展該是正常。前輩……這真是「洪濤無盡」掌力沒錯?」



「若論掌力是沒錯,只是……威力頗有不足,便是對方不想下殺手,也太輕了些……」搖了搖頭,那人似也知道石漸的形貌特異、難以假冒,尤其從姬夢盈的神情看來,她對敵方並不熟悉,想來該當是旁人所為,「而且勁道頗失純粹,沒有石漸本人的精純,該當是旁人半路出家習練……」



「是嗎?原來如此。」聽此人所言,姬夢盈不由得籲了一口氣,就算是再微小的可能性,若此次之事當真是石漸所為,她可真難受得很,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比兄弟鬩牆更加親者痛、仇者快的了。



何況聽此人所言,那黑衣人偷練的「洪濤無盡」掌功遠遠沒有三叔那般厲害,她一直懸著的 心這才放下心來,畢竟三叔雖說身材瘦小,卻也因此練功頗勤,那掌功可真是厲害,若論霸道威猛當真是少有匹敵者,娘親不以功力見長,若真挨了三叔一下,可真是難以處理。



「別那麼早就放心了。」見姬夢盈如此模樣,那人苦笑了一下,年輕小輩就是這點最糟,永遠搞不清楚輕重緩急,「雖說此人掌力之威不若石漸高明,但他功力深厚,使來也似模似樣:何況這一掌已有「洪濤無盡」功力真傳,霸道之氣透筋竄脈,只遜本人一籌,若不及早處理,遷延時日後便能痊癒,可要養復元功也是不易,「洪濤無盡」的厲害,小姑娘應該比我更清楚得多。」



「這……這個……」聽此人這麼一說,姬夢盈鼻頭一酸,幾乎又要流下淚來。



她雖知此人這般言語,便是要迫自己早下決定,但便不說這決定如此難下,光看娘親受苦如此,身為女兒的也不能不心疼,對那黑衣人更多了一絲怨憤:畢竟此人說的沒錯,「洪濤無盡」的威力之猛,身為威天盟之人姬夢盈自是明白,娘親因自己而分心挨了這一記,能不當場喪命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。



「既是如此,夢盈答應為前輩拔刺便是。」思量許久,姬夢盈終於下了決定,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捏住金光閃閃的龍頭,暗自運上家傳秘法,想要將金龍刺拔出,只是她氣虛力弱,身子不住嬌顫,就連拔刺的手又不住顫著,光看就真的頗為嚇人,連那人都不由搖了搖頭。「先鬆手吧!放輕鬆一點,否則你把我經脈弄傷了,就更救不了人啦!己他伸手輕按,將姬夢盈纖巧柔弱的玉手從龍頭上移了下來,姬夢盈這才看到,雖說指甲留的頗長,但此人雙手潔淨修長,絕非毫不清理的困頓之相:直到此時她才發現,此人雖是衣衫破陋,僅僅勉有敝體之能,身上卻並不骯髒。難不成困在此處,這人還有辦法清理自身?



「這……這是……」



見姬夢盈雙目盯著自己雙手發怔,那人微微一笑,似是看穿了姬夢盈的疑惑,「這山洞雖小,裡頭卻是曲徑通幽,那方大石之後別有洞天,否則我久困於此,別說骯髒難忍,就算餓也餓死了。小姑娘若能帶著令堂從那兒出去,說不定可以找到旁人醫治令堂,只不過……我試著走過一次,雖然有路下山,可要到山下有人煙之處,至少也要個兩、三天,令堂的傷勢……可未必撐得住。」



「是……」仔細看看那人肩上傷處,姬夢盈不由吃了一驚,心中更添憂悒,甚至……還有些憐意。金龍刺入骨之疼,想必不會好受,加上那人肩上傷處浮腫,顯是因為雖著力清潔,卻是許 久難以拔除,金龍刺與肉體結合,傷處膿血不少,要說苦處也真是夠苦了,「這……傷了多久了?」



「滿長一段時日了。」輕輕籲出一口氣,那人笑了笑,也不知是故作平靜,還是真沒把這傷勢放在心上,「放心,每隔一段時間,我便試著輕拔幾分,不創及經脈為止,所以這刺雖深,卻沒有與身體密合,只要小心些拔,便不會傷筋動骨。不過你拔的動作可得順快一些,不然把我痛昏了,可就未必來得及救人。小姑娘還是先喘口氣吧!這樣下去你不擔心,我可得擔心了。」



「這樣啊……」看他神情不似作偽,雖知此人受此苦刑,多半是罪有應得,畢竟施用的自家長輩可不會隨隨便便就用金龍刺對付旁人,非是造孽之人更不會被禁於此處,但金龍刺入骨之疼本已難忍,又耽了這麼長一段時日,光想就覺得痛了,這人再造什麼孽也償得夠了,姬夢盈不由憐意大昇,纖手輕輕地觸及傷處,動作盡力放緩,似想撫平那傷痛的苦處。



【第一卷】第二章:分外眼紅



見姬夢盈如此溫柔,眼中滿溢憐意,全然不把自己當成一個可能的敵人,簡直就當成一隻受傷的小寵物般,纖手輕觸時雖難免牽動到傷處,但這麼久的時間過去,這麼點痛他也習慣了,雖難免痛得身子一抽,反而更覺姬夢盈動作溫柔巧致,那人嘴角微微苦笑,嘴上卻沒有再多說些什麼。怔了半晌,好不容易恢復了神智,姬夢盈?頭看了看他,想了一想,從旁邊取過了幾片大些的樹葉,走到外頭接住了雨水,再走了回來,伸手勺水輕輕洗滌著金龍刺入肉之處。



那人也不多話,只好整以暇地等著姬夢盈的動作,任得她將傷處四周清洗乾淨,等到姬夢盈纖手小心翼翼地捏住龍首,這才開了口:「小姑娘已經準備好了?拔壞了不只害我,也害了令堂喔!」



微帶嗔怨地瞪了他一眼,姬夢盈心中暗罵,就算不知這人以往乾了什麼壞事,光聽他這張嘴如此過分,便知被禁在此處十之八九罪有應得。只是娘親情況緊急,此人是唯一的救星,加上先前又被他救了一命,便嘴上調侃幾句,也真算不得什麼,「前輩小心……很疼的……」



「你拔就是了,要痛也是我在痛,只要注意別傷到經脈就行,畢竟……接下來還得運功為令堂療傷。」一邊說著,那人不只聲音放慢,連姬夢盈手中也感覺得到,他的身體已盡量放鬆,顯然是為了讓自己更好拔刺。她心想著:若你真這麼想擺脫桎梏,又何必嘴上說這麼多?給她製造壓力,讓她好生緊張,對他根本一點兒好處也沒有。她輕咬銀牙,手上施力,一把便將金龍刺拔出。



只聽「波」的一聲,金龍刺終於拔了出來,帶出一波血水,還帶一絲黃膿汁液,屏心靜氣的姬夢盈避之不及,差點兒就被濺上:她咬了咬牙,一邊心想幸虧你沒再多話,一邊捏住另一側的龍首,把兩根金龍刺都拔了出來,龍刺出體之時他身子雖痛得一顫,卻是一聲不吭。



好不容易兩根刺都拔了出來,姬夢盈輕籲了一口氣,?起頭來想問此人究竟感覺如何,卻赫然發現那人雙目緊閉、面上肌肉扭曲,竟是痛得暈了過去,雙肩傷口血流汨汨而出,混著黃膿淤血,看來甚是嚇人,顯然這兩根刺在他體內已久,雖說因他刻意輕拔,沒有與肉長到一處,但不時刺傷肌肉血脈,也難怪裡頭瘀血化膿,旁觀如她都看了不忍,也真不知此人是怎麼撐的?



只是這樣血流不止可不行,雖說血中還含膿汁,混濁髒汙已極,但此時此刻,姬夢盈也真管不得骯髒了,強忍著噁心 的感覺,她忙不?地取出隨身小匕,幫他切開傷處,挖淨化膿之處,又取過身旁清水,為他洗濯傷處:好不容易等到膿血盡去,雙肩傷處雖仍流血,看來卻已漸漸止息,多半再養復一段時日,便可痊癒.姬夢盈?臂用袖子拭了拭臉,這才發現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,連身上衣裳都難免沾染到膿血汙物,忍不住伸手將沾汙處撕扯下來。



衣裳撕扯之聲,似是將那人喚醒,他微茫睜眼,卻見姬夢盈一臉想吐都嘔不出的模樣,正將身上衣裳沾汙之處撕扯割除,本來好好的衣裳登時混亂得不成模樣,默運內力暗察體內情況的他輕輕一笑,雖說運功時經脈仍有痛楚,光只運功就似血又流了出來,但總比先前功行不暢的感覺要舒服得太多,那痛楚的感覺如此真實,讓他倍覺桎梏盡去之快。



見姬夢盈將髒汙之處割扯的差不多了,割裂的衣裳裡春光微露,內裡小衣幾可眼見,那人輕吐了一口氣,心想著:這小姑娘還真是在家裡被寵得夠了,連點髒汙都受不得,想來該是沒走過江湖,「忙得夠了?如果忙完了就辦正經事,讓令堂背對我坐好,我好運功救她。」



「呃……是,夢盈知道了。」被那人這一提,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模樣,姬夢盈登時大羞。



她方才只顧著將髒汙之處除去,卻沒想到此處衣難蔽體,雖只裸露部分肌膚,要害處仍掩得密密實實,但姬夢盈這等小姑娘從來沒陷入這種情況下,一時間真羞得不知如何是好,偏偏又不能要他閉目不看,更沒辦法另尋衣物遮體:更過分的是他所言不錯,自己之所以為他拔刺,就是為了救身負重傷的娘親,現在自己卻光顧著處理衣裳汙處,渾忘了要緊正事,實是不對。



小心翼翼地扶邵雪芊坐好,提心吊膽地看那人雙臂輕?,雙掌按在邵雪芊後心,光只動作間肩上傷處便又沁出了血水,姬夢盈不由顫了起來,雖覺這時說話不好,但猶豫了半晌,還是忍不住開了口:「嗯,那個……前輩身上金龍刺才剛拔出來,不……不先休息一下嗎?」



「救人要緊。」那人飄了姬夢盈一眼,臉上神情也不知是笑是罵,看得姬夢盈臉兒通紅。她也知道救人要緊,何況正要被救的是自己娘親,只是此人附骨之蛆才剛擺脫,立時就要運功為娘親療傷,怎麼看姬夢盈都覺得自己這樣要求過分了,偏偏邵雪芊身上狀況不能再拖,即便眼看著對方邊運功,傷處邊流血,臉上再壓抑不住痛感,卻仍是不敢要他暫停動作,先行養息再說。雖說金龍刺才剛拔出,但看邵雪芊臉上痛楚漸消,同時頭上水霧蒸騰,又長又直疏而不斷,顯見這人功力著實不弱,雖是重傷之後,要救邵雪芊性命仍是舉手之勞:好不容易等到邵雪芊面上痛處盡去,原本毫無血色的臉孔漸漸浮出紅暈,甚至有些紅燙髮熱,也不知是運功治療的過程,還是那人分寸沒把捏住,功力運送的太多,讓邵雪芊內傷雖癒,卻被過多的功力脹得渾身發熱,總之那創傷處是暫時不用擔心了,姬夢盈懸著的 芳心這才放了下來。



「前輩……你……可好?」



「沒事。」咬牙吐出了兩個字,雖說滿面鬍鬚髮亂,仍可見臉色蒼白,彷彿剛才邵雪芊的蒼白臉色傳染到他身上,光看他連手都不揮,姬夢盈便知這運功救人看似輕鬆,實則此人也耗了不少內力,加上經脈傷處未癒,怪不得他連手都不太想動,連聲音都似忍著肉體的痛楚強逼而出。



「是嗎?可是……」讓娘親慢慢躺倒地上,觸手處只覺邵雪芊身上肌熱膚燙,顯然為了壓抑她體內「洪濤無盡」的霸道掌力,那人著實輸了不少功力,只是藥不對症,多半只能暫緩傷處,不過能多拖得時日也就夠好了,此處既有出路,等娘親可以自由行走之時,再慢慢出去尋常良醫珍藥,邵雪芊的身體該就不是問題,反倒是……



「前輩肩上傷處還在流血,是不是先休息休息?」



「不,你過來。」



聽他說到自己,姬夢盈正覺狐疑,那人已伸手輕輕按在她肩上,姬夢盈只覺一股熱力傳入,這才想到自己功力消耗也不少,再加上被秋雨打得渾身濕透,又沒好好處理,這樣下去難以要生場大病。邵雪芊雖也同樣情形,但方才被此人輸功,身子已暖熱了,反倒是自己的狀況嚴重一些,可這人的情況,卻未必經受得如此消耗,「前輩……夢盈自己來就可以了……咦?」



話才出口,姬夢盈便覺不對,他傳來的功力並不強大,感覺上甚至不若自己平常之時,隱隱約約的彷彿沒傳什麼功,想來該當是方才救助邵雪芊時,已用上了全力:但自己內功底子紮實,遇到外力自生反應,那人功力雖弱,卻正好誘發了自己體內潛力,暖暖融融地從體內深處化了開來,逐步逐步地行走經脈,與她原本的功力相互結合,在體內運行無阻,身子漸漸暖熱了起來。



本來便是傳輸功力,但除非兩人所修功體本就同源,否則相異功力傳入一體,難免彼此磨損,是以用這法子傳功,都要為此消耗不少力量,以此人功力消耗如此,原沒法相助姬夢盈。



但他卻不是強行運功予她,而是以些微功力引發姬夢盈本身潛力,化入其原有功力之中,同源而生的功力,運行起來自無半分澀滯。姬夢盈只覺渾身暖融融的甚是舒服,不隻身上濕寒盡去,功力好像比以往更進步了兩、三成,心中竟不由有些興奮:只可惜她幼時體弱,雖得「九轉龍珠」之助,能夠養到這麼大,但良藥終究難挽天賦之弱,姬夢盈體內潛力原就比同齡人貧弱得多,否則以她所修內功底子的紮實,再加上此人以這種法子誘發潛力,所得益處該當不止於此。



「呼,原來如此……前輩?」好不容易等他運功完畢,只覺渾身暖融融的甚是舒暢,姬夢盈正得意間,卻見他已閉目厥了過去,也不知是桎梏方脫便運功過甚,還是傷處痛苦復發,光看他雙肩傷處血水兀自流湧,姬夢盈便不由嚇了一跳。



環目四望偏偏身邊卻沒什麼東西可以為他包紮裹傷,洞中的枯枝敗葉是不用說了,自己才剛割下來的汙布片帛,用來裹傷怕是更為不妙。



一咬牙,姬夢盈纖手一撕,從裙上撕扯下兩條長長的布帛來,手忙腳亂地裹上了他的傷口,看上去血總算是止住了,放下心來的她這才能喘口氣,移到一旁坐好,讓邵雪芊身子挨在自己懷裡,一邊看著此人昏厥的模樣,一邊心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才是。



首先是此人來歷。被金龍刺所製,也不知是否邪道中人,自己年幼無知,但說不定娘親會認得他。可想到邵雪芊醒來之後,姬夢盈心下反而更亂,若此人真是邪魔之屬,自己脫去他桎梏,也不知算不算養虎頤患?偏偏娘親受傷甚重,以當時情況,她也真沒有其他選擇,只不知這個理由,能不能說服娘親?眼望著那人偏頭睡去的模樣,姬夢盈只覺心頭亂顫,連心思都澄明不了。



不過更重要的,卻是趕快跟在君山派習藝的大哥聯絡上。雖說行走江湖之人哪論男女?即便是婦道人家,當事情迫在眉睫時也得擔待起來,可姬夢盈終究年輕,初次面對如此大事,她想的只有縮到母親甚至大哥身後,怎麼也不會想自己去處置:尤其這回要面對的,不只是神秘至極的強敵,說不定還跟三叔有關係,這般複雜混亂的事態,姬夢盈自己可是一千一萬個不想沾染,能推到旁人頭上就推過去。她心思微動,這洞中人是否能夠拉到自己這邊?也算多個助力。



好不容易聽到身邊呼吸聲稍有變化,姬夢盈偏頭望去,只見那人已然醒來,正微笑地看著自己肩上纏著的布帛,那笑容似苦似嘲,頗有種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在。



「前輩醒了?」見那人嘴上苦笑,姬夢盈臉上燒紅,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情急之間胡亂裹傷,難免有所錯亂,但那時也顧不得這許多了。不過看這人臉上雖似有嘲笑之意,但一沒多話,二沒將布帛拆開重裹,想來自己便有錯處,該也不會太嚴重,還是說……他現在也沒力氣重新裹傷了?



「嗯……」手臂輕輕地?了起來,按了按傷處,眉宇間雖微見痛楚,似光只這樣動作,都會牽動肩上傷處,卻是更多喜意。那人笑了笑,轉眼看向猶然未醒的邵雪芊,眼光中頗有一絲詭意 ,「與其擔心我,不如擔心你自己吧?雖說是為了救令堂而拔出金龍刺,但她若醒過來,看到我活蹦亂跳的在這兒,不知道會不會拔劍砍我?小姑娘要不要先把長劍收起來?」



依言收起長劍,姬夢盈微帶疑惑地望著他。雖說髮絲鬍鬚濃密混亂,看不清此人年紀,但從他話聲來看,此人年紀多半也不會大到那裡去,到底是為了什麼被禁於此?「前輩……」



「嗯?」



「前輩你……是為什麼待在這兒?」



「這件事等令堂醒了,你自己問她……反正不會是什麼好事,要後悔就好好後悔吧!」



「反正拔都拔了,要後悔也來不及,總不成讓我再刺回去 ?」聳了聳肩,姬夢盈頑皮地吐了吐舌,一副順其自然的天真模樣,眼角不由瞄到被棄置一旁的金龍刺上。雖說這是家門之物,但上頭血跡殷然,看來頗有些嚇人,一時之間姬夢盈也真不敢把金龍刺收起來。



「刺回來是最好不要,不過小姑娘最好想想該怎麼向令堂交代?等她醒來看到金龍刺拔掉,不知會有什麼反應?」



在兩人談話之間,只聽得嚶嚀聲響,暈厥的邵雪芊似乎終於悠悠轉醒,眼睛都還來不及睜開便伸手按住了頭側,顯然她體內未能痊癒的傷處,讓她還真有些難以適應,一時清醒不得:見姬夢盈手忙腳亂地扶母親坐好,那人一語不發,只好整以暇地坐在旁邊,等著看邵雪芊的反應。



「怎……怎麼了?」一睜眼卻見眼前一抹黑,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已到了陰曹地府,好不容易邵雪芊才習慣了洞中的黑暗,美目捕捉到了折射進來的幾許星月之光,看清了女兒那好不容易才從緊張中放鬆下來的臉孔,感覺到周身火熱,身子裡卻有些難耐的痛處,她這才想到自己落崖前硬挨了那人一記,「洪濤無盡」的掌勢著實威猛,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醒過來的?



但當邵雪芊看清了女兒身上時,可真是嚇了好大一跳。此刻的姬夢盈雖說懸著的 心已放了下來,方才的緊張終究難以盡去,頰上仍帶著些緋紅,終於放鬆的目眶中隱隱含淚,加上衣裳破損多處,那模樣 一見便知是人力撕扯而成,若隱若現間透出內裡小衣,就連裙子都撕開了幾道。



不過更恐怖的念頭,卻在邵雪芊轉頭一看,見到那洞中人的模樣產生,那人雖是面目不清,頭髮鬍鬚生得甚密,但眼中嘲弄諷刺的目光,卻是那般熟悉:加上被棄在一邊的兩枝帶血金龍刺,正在月光下閃閃生光,邵雪芊目光遊移,猛地認出此人,芳心大是駭然。



她一下跳起,將女兒護在身後,雖說體內傷勢猶在,使不出力來,光這一躍便覺胸中氣血翻湧,眼冒金星不說,連腿足之間都覺乏力酸疼,仍是不願女兒暴露在那人目光之下,「段翎你這惡賊……竟然沒死?」



見段翎嘴角微動,還沒說話先露出一個嘲弄般的笑容,那模樣 仍是一如當年,邵雪芊心下大苦。當年的段翎武功高明,合自己六人也只是險勝,現下他金龍刺已去,便功力未復十足,要對付自己母女也是輕而易舉,何況……看姬夢盈這般模樣,莫非這惡賊在自己暈厥之時,已迫得姬夢盈失身於他?愈想愈是 害怕憤怒,偏偏纖手怎麼也摸不著劍,邵雪芊也只能惡狠狠地瞪著他。



「你……你這惡賊!竟敢對夢盈出手?我……我非殺了你不可!」怒火蒸騰之下,邵雪芊雙眼怒視此人,纖手僵硬地捏成指爪,只待撲將過去,便是拚了性命,也要將此人斃於指爪之下!



「娘一……怎麼了?沒事的沒事的……」聽母親叫出「段翎」之名,姬夢盈可也真嚇了一跳,被母親護住的身子不由縮了縮,畢竟身為女子,對淫賊總有些本能的厭惡懼卻,何況當日若非此人,姬園也不至與劉濠埋下怨懟:只是終究是此人救了自己母女性命,還拚著傷勢加重,血流汨汨中硬是壓下邵雪芊體內傷勢,氣虛力空疲累已極,短時間內再無力出手,怎麼看她都該先安撫母親。「夢盈你……」轉過頭來,不敢置信地望向女兒,雖知女兒外向,若失身於這淫賊,也不知會否連心都被他拿下,卻沒想到姬夢盈竟這麼快就為他說話了。



邵雪芊又痛又悔,咬著牙連話都似迸出來般,眼淚都差點要流下來了,「這惡賊……他對你做了什麼?夢盈你……傷到哪兒沒有?」



「沒有啊。」被母親這麼一問,姬夢盈可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,偏生邵雪芋看她呆呆的樣兒,心下更苦,雙手按著她肩膀拚命搖著,似想將她搖醒一般,搖的姬夢盈心慌意亂,好不容易眼兒與段翎那譏嘲的目光一觸,想到此人的淫賊之名,這才想到娘親究竟誤會了什麼。「沒事啦!前輩沒有動夢盈什麼,嗯……



那個……為了壓抑娘體內傷勢,我與……與段前輩協議,為他拔了金龍刺,好讓段前輩出手為娘治傷……娘,他說娘中的是「洪濤無盡」掌力,這……是不是真的?」



「真的沒事?這惡賊沒有碰你?」聽姬夢盈這麼一說,又細細盯視著女兒面容,確認了女兒並沒有瞞騙自己,邵雪芊懸著的 心才稍稍放下了一半,卻沒回答女兒的問話,而是眼睛上下打量著女兒周身。雖是衣裳破碎,看來卻沒有被強脫,若真失了身子,想來姬夢盈也難保一如以往的模樣,她雖不信段翎真沒出手,卻只能希望真是如此,「那夢盈你……身上怎會是這等模樣?」



「這……這個……」想到方才為段翎拔金龍刺時的手忙腳亂,姬夢盈不由吐了吐小舌,「夢盈為前輩拔刺的時候,血水噴將出來,濺上了夢盈衣裳,夢盈趕快將沾臟的地方去掉,才會變成這等模樣……而前輩也沒食言,金龍刺一出連休都沒休息,就先幫娘治傷,娘的身子可還好嗎?, 」



「真是這樣?」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向段翎,見他肩上纏著的布帛,顯是從女兒裙上撕下,那亂七八糟的綁法,稍有經驗之人便不會如此,除了自己這天真不知世事的女兒外,也真沒從旁人手下見過。段翎當年雖是年輕,卻也在江湖中打滾過一段日子,若真是他強行從姬夢盈裙上扯破布帛束綁,想來也不會搞成這麼一副模樣,邵雪芊這才暗暗吐出一口氣,卻仍不敢稍卸戒備。



只是想到這段翎拔出金龍刺後,便功力未復,殘餘的本領也比自己與女兒聯手強得太多,何況他當年因著行萬惡淫事而被姬園等人擊落崖下,先不說江山易改、本性難移,吃慣羊的狼是不會改吃草的,光只這十數年來被囚於此,在此人心中積壓的深深恨意,一如金龍刺上未乾的血絲般動人眼目、難以抹滅,自己母女落入此人手中,想到未來也不知會受什麼慘刑,邵雪芊心下不由怨怒起來。若非她自幼便疼愛姬夢盈,甚至比兒子更疼得多,只怕早要一巴掌打下去了。



「夢盈你真是的,做事也不分輕重,這人何等人物?怎麼……怎麼說拔就拔了?就算你不認得此人,也該想想金龍刺何等要物?若非大敵巨惡,山莊之人等閒不會用上,你啊……就是莽莽撞撞,行事都太欠考慮了……」伸手輕撫著女兒頭頂,邵雪芊嘴上雖氣,撫摸的動作卻是那般溫柔,一點不帶煙火氣息,姬夢盈雖垂首受教,臉上的表情卻不見得怎麼服氣。



「是不是?我早就說過了,名門正派中人就是這樣。」不理邵雪芊轉頭瞪向自己的憤怒目光,段翎仍是好整以暇地說著:「也不會想著被救的是自己,先就想把人罵一頓,出了氣再說……」



「你以為我會想讓你救!」聽段翎說話,邵雪芊不由怒火勃發,雖說激動中仍有幾分謹慎,知道自己絕非他對手,又摸不著長劍,想出手都難,可激動的話語仍不由從口中噴出,畢竟俠女與淫賊是天生對立的兩個極端,如果說哪天看到這人會不生氣,邵雪芊都得佩服自己修養深湛,可以跟佛門高人媲美了,「若雪芋還清醒,就絕不會讓你這惡賊脫出金龍刺的樊籬!」



「是是是。」打斷邵雪芊的話,段翎神情仍是平淡尋常,似是知道這樣的神態比之激動對罵,更能惹得邵雪芊怒火難息,「最好是趁著我救人救得內力耗盡,把金龍刺趕快再刺回來,這樣的話你們人也被救了,我也繼續被困著,這般穩賺不賠的生意,不是正道中人還做不出來呢!」



「你!」



「怎麼?難道我說錯了?」



聽娘和段翎還要對罵,姬夢盈卻有些受不了,就算拔除金龍刺與救護娘親是條件交換,但之前終究是這段翎用藤蔓救了將要墜崖的自己和娘親,滴水之恩還湧泉以報呢,救命之恩豈能毫不在意?她連忙鑽到了母親身前,分開了兩人,「娘別生氣,是夢盈錯了,可娘內傷未癒,千萬激動不得:前輩也是,救夢盈和娘上來,又耗功救護娘親,也該好生休息,養復元功才是。」



「夢盈你……你說什麼?」聽姬夢盈這麼說,便是怒火攻心的邵雪芊,也不由怔了一怔。棲蘭山莊便在附近,她自然知道此處山壁聳立,若這山洞不在崖底,自己和女兒能活得下來,恐怕也真得感謝段翎出手救命,只是此人與自家的恩怨已十餘年,劉濠之子亡逝,姬園與劉濠等人的分歧,也都能歸因在此人身上,光想到自己與女兒竟欠了他兩條命這等深恩,邵雪芊心下愈發火大,卻也知道不該將火氣發在此人身上,哼了一聲便即轉過頭去,擺出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樣。



「好,那我就好好休息了。」似與邵雪芊極端對比,段翎聲音中還帶笑意,一點不像剛剛還在與人相罵,方才的火氣簡直就像是裝出來的一般,聽得邵雪芊心下愈怒,卻是不得發作,只能聽他繼續說話,「不過我倒有個疑問,若我所看不錯,姬夫人受這一掌確是「洪濤無盡」,難不成你母女兩人是被石漸打下來的?姬園也不管管他的結義兄弟?在崖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?」



聽段翎這一說,邵雪芊也無法再維持那冷怒的模樣,她瞇著美目嘆了口氣,眉宇之間的疑惑味道愈來愈濃。落崖之前,在發覺那人攻向自己的掌勢竟是「洪濤無盡」之時,邵雪芊著實嚇了一跳,還以為竟是石漸蒙面出手,本來還不想露出絲毫痕跡,直到最後意在擒人的他,無他法可施之下才終於露出了真實本領,心下恨得只想罵出聲來,只可惜那「洪濤無盡」的掌勁太霸太悍,落在半空已然暈厥,別說罵了,就連話都說不出來,但現在仔細想想,便覺其中大有問題。一來石漸身形樣貌特殊,實是難以假冒,一般所謂的易容術便臉孔可以假亂真,但身形這方面卻是難以掩飾,石漸雖是威天盟的智囊,卻非易容術的高手,何況以他那瘦小身形,再高明的易容高人也要舉手投降:二來沒有人比她們這些親戚更清楚「洪濤無盡」的威力,若來人真是石漸,那一掌即便只用了七、八成力道,但以此功之霸,自已恐怕也撐不到段翎施援便要斃命,挨掌時她還真錯認了。



本來若論拳掌功夫,就是功力與功力的比拚,若是雙方功力悉敵,如果沒用上手段引開對方護體功力,便是硬挨個一、兩招,只要不在罩門上,傷勢也不會太重:但石漸這「洪濤無盡」卻是另闢蹊徑,專攻霸悍威力,便雙方功力相若,硬挨一招也要重傷,除非中招者功力勝施招者至少兩三籌,否則挨上一招想要無事,除非本身功體便克制「洪濤無盡」之威,否則絕無可能。



雖然邵雪芊所修也是內家功夫,但要說到功力深厚,女子終究難敵鬚眉,中招之時即便她已退出了距離,最多只挨上七、八分力道,可若真是正牌的「洪濤無盡」,怕自己可不是昏暈過去這麼簡單:但那勁道、那威風,除了「洪濤無盡」



外別無他種掌法,邵雪芊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,連聲音中都透著疑惑動搖。「勁道和徵像是「洪濤無盡」沒錯,不過……那人身形正常,力道也不若三叔那般強悍,大約只有三叔七、八成的威力,多半是……是有人偷學其中竅要吧?」



話說出口,卻連邵雪芊自己也不相信,江湖上偷學旁人獨門武功乃是極大的禁忌,何況這「洪濤無盡」是功力修練的訣竅,而不只是區區拳掌招式。拳腳招式固可偷學,內功一道卻講究體內氣息運行,便是眼睜睜的窺視旁人打坐靜修,偷窺個十年八年,又怎知他內息如何調勻、勁氣如何行走、週天如何搬運?因此外功招式可以偷學,內功心法卻是絕計偷學不來的。



何況若看掌力,沒有人比受掌者如她更清楚。從這一招看來,恐怕此人在修練這功夫之前便已另修內家功夫,而且造詣還相當不弱,難免影響了此招威力,可那人掌力雖不若石漸之純,連帶「洪濤無盡」的功力也沒有石漸那般強悍,但至少已有七八分的威力,若非得石漸真傳絕不能夠如此。



但石漸門下弟子稀落,雖有三、四人得其真傳,卻也尚無人能有他三成功力,更沒有人是帶藝投師的,那人一掌使出,實力遠超石漸弟子,難不成……難不成石漸的獨門功夫還有外傳不成?



「先父……三年前已逝。」見邵雪芊神色苦惱,似在思索那黑衣人身分,甚至沒顧到段翎的問話,姬夢盈雖還有些怯生生的,卻仍接下了話題, 「大哥在外求學,不然棲蘭山莊也不會這麼容易遭殃:不過那人身形與三叔不同,前輩……也知道三叔那模樣 ,絕不是旁人能假扮的……」



「何況……」才剛跟段翎說上話,便覺母親瞪向自己的目光淩厲,顯然極不希望自己與此人有任何接觸,姬夢盈聳了聳肩,臉上浮起一絲苦笑,邵雪芊似也發現,就算他出手壓抑自己體內內傷,只是拔除金龍刺的交換條件,但救了自己母女性命,卻是實實在在的恩情,江湖中人恩怨分明,再怎麼說也不該無禮以對,是以也無話可說,只是目光中仍難耐怒火,聽著姬夢盈接了話。



「何況三叔父這段日子到關外去了,說是個老朋友有請,與二叔結伴快到嘉裕關才分手,除非他背生雙翅,否則怎麼也趕不回來,此事人盡皆知,而且……而且來攻的那些人裡頭,沒有一個人與三叔一般身形,照說三叔絕不可能與此事有關的……」



姬夢盈想了想也覺頭痛,「洪濤無盡」屬內家功夫,專攻霸悍一道,乃正道功夫中的異種,有多麼難練她也知道,偏偏從母親身上的傷勢看來,對方頗得此功真傳,有這份本領的絕非石漸弟子之屬,究竟是什麼人竟有如此造詣,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


「遠出在外,人盡皆知啊……」聽著姬夢盈說話,垂著頭的段翎嘴角浮起一絲詭笑,低聲的幾個字從口中吐出。好半晌他才?起頭來,冷冷地打量著眼前的兩母女,「也就是說現在完全沒有人能護著你們母女倆羅?」



「你……你這惡賊若有邪心,我寧死也不會讓你得遂所願!」與段翎目光一觸,邵雪芊不由打了個寒顫,激動中體內一股熱流湧上,暖呼呼地走遍周身,只摟緊了女兒不敢放手。



想到此人終究是淫賊一輩,邵雪芊心下寒意更甚。現在自己母女倆都無力動手,若此人真起淫念,自己便拚了命怕也護不住女兒,只是面對此人,終不能稍有示弱,雖說死後方知命重,從生死之間走了過來,實在不希望再白白拋卻這條性命,但若事到無奈,恐怕也只能一死全節。



「娘……」聽母親這麼說,姬夢盈也嚇了一跳,不過他盯向自己母女的眼神,還真有些嚇人,光感覺邵雪芊周身發熱,似被此人目光刺得激動無比,連她都不由覺得害怕,心下不由了然,這人看來還真是個淫賊,光是目光都如此可怕,嚇得姬夢盈身子都不由縮了縮。從落崖被救之後,姬夢盈頭一回感覺到,當年自己長輩用金龍刺對付他,還將此人擊落崖下,或許真沒有弄錯。「邪心是有的,不過不用你倆幫忙,我也得償所願了,畢竟已有人先做。」



見邵雪芊激動得滿臉紅霞,憤怒的目光中有一絲掩也掩不住的懼意,還夾帶了另一絲他極想看到的動搖,段翎淡淡一笑,「當年把我打下崖的一票人物,自個兒鬧起了內鬨,對我來說這戲已經夠好看了。」



「你……」聽段翎語帶嘲弄,邵雪芊氣火交加,卻是無話可駁。這「洪濤無盡」的掌勢,還牢牢刻在體內,即便石漸人在關外,並非來攻之人,也絕脫